朝鲜人民是怎么拍电影的？ 本文转载自【看客inSight】，ID：pic163 “全世界都知道，朝鲜人民对《刺杀金正恩》有多深恶痛绝。但关于这个秘密王国历史悠久的电影狂热，在亲历之前，我实在是知之甚少——“金氏家族的最大嗜好，除了发展核武器，还有拍电影。”” 目之所及，平壤街头车辆稀少，而电影壁画却随处可见。 肆意张贴的电影海报并不在意自己过时与否，过路的行人在电影宣传栏前驻足，期待着上面能有一些新的东西。 站在电影海报宣传栏前观看的人群。 “在平壤，每300个家庭就配有一家电影院。” 向导金小姐向我介绍到，语气像极了我的高中历史老师：“不止平壤，全国各个角落都是如此。我们能够在全国的影院免费看到这些电影。” 相比起其他娱乐场所的惨淡，朝鲜的影院数量确实可观，如果这里能用手机地图的话，1公里范围内应该能蹦出很多家。 在朝鲜的任意一个社区（300个家庭组成一个农业公社）都能找到一家剧场。无论在平壤还是一些边远地区，看电影都是人们的主要娱乐。 金小姐向我极力推荐平壤国际电影院，但电影票概不对外国人出售，我只能前往羊角岛酒店内的唯一对外售票点买票，票价为5美元。 平壤国际电影院上的电影壁画，此处也经常是平壤国际电影节的放映点。 周末的夜晚，歇班的人们聚集在就近的电影院，找不到座位的观众坐到了过道上。屏幕发出的定点光，在将近两小时的时间里润泽着无数个处于精神极夜中的灵魂。 《卖花姑娘》刚刚放完最后一幕，演职员表还在屏幕上滚动，官方派来的委员便出现在放映厅，邀请现场观众对影片进行评估，稍加注意，就会发现编剧和导演栏上是金日成父子的名字。 不光把电影海报挂在大街上，当局还将《卖花姑娘》的电影剧照印到1992年版的1元朝鲜圆上。 和大多数朝鲜观众一样，金小姐尤其偏爱喜剧，或者其他一些感情浓度极高的类型片：“当时我坐在一个拥挤的剧院，和大家一起哭了又笑。” 这里的电影更新速度慢，一部电影可能放映个几百遍，在平壤街头，《我看到的国家》的巨型海报一挂就是七年。 另一位三十多岁的向导自豪地说：“我们的将军金正日非常喜欢艺术，他引进了许多新方法来制作电影。我经常带我女朋友去电影院约会。” 这种迷一般的自信，其实有着悠久而坚固的信仰基础。早在1946年的夏天，朝鲜的电影业就诞生了。朝鲜艺术电影制片厂在平壤郊区一片山头上隆起，当时距离朝鲜正式立国还有19个月。 创始人金日成的肖像被挂在制片厂大门。几乎所有的制片厂导游都看过“禁片”《泰坦尼克号》，因1912年4月15日是领袖金日成的诞辰。 朝鲜艺术电影制片厂门前，一幅巨大的壁画挂在入口处欢迎参观者，导演和知识分子、工农兵同框。 之后，产出就从未间断过，即使美军在平壤上空投弹不休，制片厂依然发展出新的类型片：战争片。其中恶棍被日本人和美国人包揽，故事的内核则千流归海，一律指向金家的集权统治。 电影设定寸步不离共产主义与革命题材，海报上的人物也相对严肃，很少露出笑容。 而作为白头山血统二代的金正日更是完美继承了祖传的文艺基因。他对电影的执迷，堪比文艺青年对猫的供养：除了在行宫底下建了个带温控的地窖来收藏近两万张好莱坞DVD之外，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制片厂视察。 金正日一生曾到电影制片厂视察过600次。在1963年4月到2003年4月间，“指导”过11890个北韩电影项目。 “虽然朝鲜电影经不住美国和欧洲电影的联合竞争压力，但是，至少应该超越美国吧？” 每每回想起领导发出过的灵魂叩问，厂里的国外销售部官员都免不了要冒一身寒气。 我在平壤市中心遇到的导演，他们喜欢把平壤的街景拍进电影里，作为朝鲜经济成就的象征。 “光用米饭和泡菜供养人民群众是不够的”，金正日比父亲要更谙此理，并经常在片中夹带私货。比如在《鲜花盛开的村庄》里，老人就教训儿子不应“以貌娶儿媳”：“胖，说明健康，一年能挣600工分哪，漂亮的脸蛋能长大米吗？”展示了北韩人纯白如鸽子的世界观。 街头一幅巨型手绘海报。碍于金氏家族不希望出现任何的男性竞争者威胁到世袭统治，因此朝鲜电影素来爱用坚强辛勤的女性做主角，而非白手起家的男英雄。 1981年，在金正日的主持下，制片厂在原有的基础上添砖加瓦，形成了据称在当时占有领先地位的外景街，占地面积一时之间扩充到97万平方米，足足是派拉蒙的三倍。 “韩国外景街”上贴着一幅朝鲜版《七年之痒》的海报，主演是朝鲜版的玛丽莲·梦露。 20世纪30年代的“英国村”布景。马匹在茅草屋外吃草，不远处，平壤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在其后拔地而起。 四、五十年代的“中国街”，全长100米，街上“药店”、“理发店”、“饭店”一应俱全。 从武侠题材到浪漫喜剧，金正日麾下的剧组一直受到无上的厚待：给最好的导演送劳力士金表、车子、房子，把剧组人员送到俄国学习最先进的技术。 和世界各地的电影人一样，金正日也试着通过故事讲述人性。 朝鲜演员的地位不可小觑，获得朝鲜官方表彰的影视明星会被放在功勋墙上。但有别于好莱坞的制片人制度，朝鲜演员全部由政府一手培养并支付薪水。 只可惜恨铁不成钢。大手笔的影视投资，最终只换来了革命气质作品的虚弱重复。 就在电影业停滞不前之际，领袖首先思考的不是“脚下这片文化土壤的PH值是不是出了问题”，“朝鲜电影缺200个好导演”才是他真正的担忧。 在电影界可以流动的东西，除了资金，还有艺术家。他转念一想，既然朝鲜需要电影方面的人才，而其他国家正好拥有这些人才，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人才弄过来呢？ 金正日与申相玉夫妇合影 于是，1978年，金正日把活跃于三八线物理南面的著名女星崔银姬绑架到朝鲜，随后，她的前夫，著名的韩国导演申相玉也被秘密带到朝鲜。 在长达四年的 “再教育”之后，金正日终于对两人抛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为什么朝鲜电影里总有人在哭？”又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请求”。 夫妻俩心里清楚，在影视文化的建构上，金氏家族显然犯了和《三重楼喻》一样的错：印度愚人欲住三层楼，但不许匠人造底下两层，最后楼阁只能悬于半空飘飘凌云”，但依旧表现出顺从。 在伟大的80年代，找到外援的朝鲜电影终于进入全盛期。当时全国各个制片厂每年能产出40到60部电影，其中包括“社会主义国家第一部怪兽大片”《平壤怪兽》。即使隐约透着一股《哥斯拉》的味道，但那种明明钱不够技术不行还坚持要拍科幻片的执着仍然让朝鲜观众十分感动，这一次，大怪兽和贫农站在一边，反对封建地主。 申相玉与崔银姬在平壤，背后的特工异常抢镜。最终申氏夫妇借出差维也纳之机，等来了美国大使馆的政治庇护，《平壤怪兽》便成了二人在朝鲜电影业上的绝笔。 而这部“绝笔”之作，恰好踩在了时代的晨昏线之上。在随后的20世纪90年代，赶上老大哥垮台，国内又遇到洪水和饥荒，金正日开始将国库大量投入到核武器的研制上。 即便大幅减产，制片厂依然在此期间拍摄了《遥远的未来》。影片中，大饥荒时期的朝鲜看起来是一个拥有充足食物的富裕国家：主角一直在吃，左手拎着鼓鼓囊囊的苹果，右手是刚刚收割的麦粒。 身穿军装的管理人员在空荡的影城里游荡。 几番江湖风雨，今日的制片厂仍维持着旧时模样。 政府仍源源不断地为导演提供资金、给演员们发放工资。不同的是，制片人和导演有时会启用价值8.5万英镑（约合人民币73万元）的阿莱弗莱克斯535镜头，例行公事地拍着电影。索尼HDV摄影机则用得更普遍，尽管人人都对索尼影业“魔鬼般的行径”感到深恶痛绝。 朝鲜的数字技术日臻成熟，取代胶片而被广泛用于电影制作中，随处可见穿着军装的摄影师用索尼HDV摄影机拍摄。 摄影机嫁接在军用卡车上，拍摄俯视镜头。 音视频合成楼内，米奇老鼠动画被当成视频剪辑教材，制作人员正钻研其中。但大部分朝鲜人不知道米奇是美国的，他们以为米奇来自中国。 粗略估算，这里每年能出产上百部电影，至于最终有多少部能与朝鲜观众见面，还需要“宇宙最强广电总局”仔细审定。 和朝鲜观众见面前，剧作首先由作品审查委员会审剧本，之后由电影厂指派导演进行拍摄，拍摄完成后交由朝鲜最高领导人亲自审片，并提出修改意见。 而朝鲜电影依然让人看不出年代，为人称道的作品仍是金正日时代的那一批，就像今天还在看休斯敦火箭队的迷们，一定是姚时代的遗老遗少。 金正恩则站在父亲的延长线上，将制片厂划为观光旅行团的其中一个项目，从每天接纳的上千名游客里，挖掘着它的最大价值。 现场正在拍摄一部历史剧，大致讲述了日本帝国主义者在英勇的共产党人到来之前对人民的残酷镇压。群众演员们举着“金日成将军万岁！”的横幅，一遍遍地排练着抗议的情节。 路过另一个片场时，有人向我热情地挥了挥手。导游金小姐说，这是朝鲜的著名导演，地位相当于斯皮尔伯格。 金小姐指了指右前方的一个片场，询问我是否想演电影，她说：“十欧元就可以。”顺着她的指向望去，片场里唯一一名身穿米黄色军装的摄影师同时兼任表演指导，此刻正满面堆笑地将镜头对准几个套上戏服的外国游客。 看来，他们要在朝鲜电影里客串一回“邪恶的美国佬”了。 五名本土群众演员在候场，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服装师正在给四名小演员整理戏服。 负责服化的工作人员帮男演员整理外衣。 另一位化妆师则帮着把他的胡子梳开，我注意到她的帽子上印有惠普的标志。 衣帽间，一名士兵躺在衣物堆上。 我走近又拍了一张。但因为这张照片，我被朝鲜官方列为黑名单，理由是拍摄了“非许可领域”。 离开朝鲜前，我来到平壤最繁华的街头，人们排着队，在DVD商店的窗口前选购进口碟片。 尽管仍在创作的朝鲜剧作家们努力借国产电影的主角之口，向大集体的命运安排吐出一句“不”，让乡村影院里的年轻观众集体震惊——像电影诞生时，火车驶向镜头的场面把所有人吓坏了那样——这些“舶来货”才是真正搅动世间的存在。 在平壤地铁的DVD商店里，人们不仅能买到最新的朝鲜本土歌碟，还能买到朝鲜官方从中国内地和香港地区合法引进的电影电视剧，以及俄罗斯和古巴影片。 当核弹弹道划过三八线南面，又成功指向大洋彼岸时，Notel播放器也大范围地飞入寻常百姓家。更多的人有了感受未来的工具。 而暗地里，自诩“文化大使”的DVD盗版商开始弥合信息差，在紧闭的窗户上撕开了一道望向世界的缝隙。活跃于黑市的U盘走私犯，也冒着处决的危险，将韩剧和好莱坞电影带到稍微有点经济基础的同胞手中。 大同门电影院出售DVD。售价从3000朝元到6000朝元不等，足以抵上一个普通工人整个月的工资。 你不能想象，在黑市里花5000朝圆，把《公民凯恩》和《战舰波将金》这样的影史经典收入囊中的那种幸福感。身披蓝灰色工作服的朴素观众们未见过这阵势，着实被西方文艺工作者呈现的云图所吓傻。 脱北者Lee Sueng-young回忆起：30号那天是个低气压的星期六，他没有出现在大同门电影院。在某个播撒希望种子的掮客手中获得一批高清资源后，他用棉被堵上门窗，等待掩人耳目的宣传片头掠过。 “这不是一部宣传片，而是一个关于人们为爱献身的故事”。 一个与核武器无关的故事，只有离播放器足够近的距离，才能听到里面的笑声。 平壤国际机场最后一瞥：在跑道上对戏的男女主角。以及，再见朝鲜！ 参考资料：[1]《Rare photographs offer a fascinating glimpse into North Korea's intriguing movie industry》，SARAH DEAN，MAILONLINE[2]《Fascinating photos show the ‘Hollywood of North Korea’ – a huge film studio where Communist movies are shot and then shown to the public for FREE》，the SUN，CHARLOTTE BURNS[3]《A Rare Glimpse Inside North Korea’s Pyongyang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PICO IYER，Vanity Fair[4]《Adventures in the North Korean Film Industry》，ALEX HOBAN，VICE[5]《NKFilmFest》，Ron Gluckman[6]《A Kim Jong-Il Production: The Extraordinary True Story of a Kidnapped Filmmaker, His Star Actress, and a Young Dictator's Rise to Power》，Paul Fischer[7]《The North Korean Films of Shin Sang-ok》，Johannes Sch?nherr[8]《Luxury In North Korea: The Handheld Device Taking the Country By Storm》，Guy Martin[9]《在朝鲜，人们是怎么追剧的？》，公路商店[10]《悼申相玉》，蔡澜摄影 /Eric Lafforgue / Mark Edward Harris 注：文章版权归网易看客栏目所有。 -END- 快来参与互动话题，跟厂长聊聊你与电影院的故事吧~ 听说电影院即将开门复工后，厂长的第一反应就是——终于能去电影院感受大银幕、低音炮的酸爽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跟我一样的想法……#你觉得电影一定要去电影院看吗？为什么？# 请在本文留言区或下方链接到的文章留言区，写下你和电影院的因缘很可能你的故事会在今后的文章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