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与未来：ODR智能化发展与数字生态系统建立 ——第19届世界ODR大会综述 作者 |赵蕾华南农业大学副教授 郭文利北明软件有限公司助理总裁兼互联网法治研究院院长 以推动ODR在世界范围的发展为宗旨，首届世界ODR论坛于2002年在日内瓦成功举办。此后，世界ODR大会规模日益壮大，采用年度会议形式，通过邀请来自各国技术专家、法律专家、研究学者共聚一堂，分享各国ODR经验、解决ODR相关问题。2019年10月28日至30日，第19届世界ODR大会在美国弗吉尼亚州威廉斯堡成功举行。此次大会以“ODR评估与接近正义”为主题，探索与创新ODR在社会治理、诉讼程序、平台监管方面的应用，研究与解决ODR在理论与实践中的问题，希望进一步推动ODR与科技的深度融合，实现互联网社会下的数字正义。 此次世界ODR大会确定的议题对于我国研究和总结ODR理论与实践，改进和创新区块链、人工智能技术在ODR领域的应用具有极大的借鉴意义，应当引起国内业界的关注，因此，作为参会者，我们对会议中重点讨论的问题进行归纳，分别从ODR与科技的融合、平台设计与运行的评估、数字生态系统的建立三个角度，对会议内容进行了综述。 ODR与科技的融合——以智能合约与人工智能为重点 在线纠纷解决机制 (ODR)，从替代性纠纷解决机制（ADR）演化而来，是ADR移至互联网世界的产物。ODR自诞生之日起就与互联网科技发展密切相关，特别是最近10年，随着Law Tech、AI和区块链等技术的发展，科技的应用不仅降低了在线纠纷解决的成本，提高了处理案件的效率，而且ODR与技术的深度融合也提升了用户接近数字正义（Access to DigitalJustice）的目标。 （一）区块链、智能合约在ODR平台的应用与监管 传统线下纠纷解决模式会耗费大量的经济成本和司法资源，如果通过在线方式，采用自动化分流案件的作法以及机器处理纠纷的方式，可以极大地提高纠纷解决效率，大量节省时间成本和司法成本。例如，在ODR平台上可以嵌入智能合约，通过将法定的义务变为自动执行的交易，从而减少谈判、核实和执行的成本，提高纠纷解决的效率和平台运行效能。 然而，新科技的应用不可避免会带来一些新问题，也会引发安全隐患。因此，这次ODR大会不仅强调了区块链与智能合约在ODR平台上的应用，而且提出应当对区块链进行规范和管理，例如，会议中即提出了可以通过“新公共区块链”来解决对区块链进行监管的问题。这里的“新公共区块链”既不同于公共区块链，它采用分离数据的方式，任何人无法破译用户的相关信息；也不同于私有区块链，它采用静态权益证明的方式，相关节点都会受到监督管理。 （二）人工智能技术在ODR平台的应用与开发 随着AI技术的发展，ODR开始通过机器学习与深度学习，向解纷的自动化与智能化方向发展，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探索在线纠纷预防与纠纷解决即是本次大会讨论的重点内容之一。首先，从国别AI技术发展与普及率来说，据不完全统计，中国、美国、英国、加拿大等九国AI普及率差异巨大，其中美国高达32.6%，意大利、比利时和新西兰有2.3%，中国AI普及率4.7%。 目前，开发使用AI工具/产品的公司/平台有43个，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主要包括LAWREN、NeotaLogic、HEOLTH COMPLAINTS、 RAVEL以及JusticeBot等；具有法律分析功能的AI工具/产品主要包括Blue J、 Kira System、 eBrevia Suite、 LawBot、Lisa(Robat Lawyer Lisa Ltd)等。对这些AI工具进行初步分析，可供下载立即使用的AI产品有58.1%，正在开发和设计的AI产品有28%，可以说AI与ODR的合作开发市场整体上发展迅猛。AI的应用主要为ODR提供三方面的功能：第一，智能咨询功能，包括提供法律信息、解释法律法规、接收用户案件并进行分类等；第二，法律分析功能，包括法律研究、案件分析、类案分析、结果推送、文书校对等；第三，文件自动生成功能，包括提供法律文书模板、草拟文件、文书自动纠错等功能。 本次大会对于人工智能技术在ODR平台的应用与开发，主要从三个方面提出了建设方案：首先，应当继续推动不同的AI技术在ODR平台上的应用与融合；其次，应当完善AI与ODR相关研究，主要从法律与技术跨学科角度对AI技术可靠性、公开性、个人隐私保护、网络安全等方面入手；最后，应当鼓励政府与法院ODR平台使用先进AI工具，进一步实现司法ODR解纷智能化。因为就目前ODR平台设计方构成而言，营利性公司占了绝大多数74.4%，相比而言政府与法院开发ODR平台只占了4.7%。因此以后发展的重点在于法院与公司合作开发ODR平台、并且需要进一步加强AI的使用，从而提升在线平台解决案件的自动化与智能化水平。 对ODR平台设计与运行的评估 对ODR平台设计与运行进行评估是为了进一步完善在线纠纷解决机制，提高纠纷解决与预防效益，更好地推广在线纠纷解决方式。当前ODR在美国各个州法院以及全球范围内的应用迅速扩展，不论是法院、政府机构还是软件公司，在推行ODR项目时都应当按照科学性、合作性、国际性等目标进行设计，而且还需要对其运行进行有效评估，才能确保ODR平台运行的高效性、合规性以及用户的满意度。 （一）ODR平台的设计目标 ODR平台在设计时应当着重考虑科学性、合作性、国际性这三个目标。科学性主要是体现ODR设计时应当尽可能满足方便快捷、专业知识和相互信任纠纷解决三角形的要求，设计出高效快捷的在线纠纷解决机制。其中，对于信息的收集、如何促进当事人交流、如何实时进行评估是实现高效快捷在线纠纷解决程序的关键点。ODR设计的科学性还包含了技术性要求。联合国贸法会第三工作组（即网上争议解决工作组）制定的《网上争议解决技术指引》虽然不具约束性，但是提出的网上争议解决原则规定和技术标准已经得到了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此外，ODR平台还应当考虑到跨国、跨境合作的目的。一方面，最初ODR合作框架是由亚太经合组织（APEC）赞助，为了帮助涉及小额纠纷的企业去解决B2B跨境商业纠纷。该合作框架通过提供快速且经济的解决方案、跨地域执行、跨语言、跨法系解纷方式促进B2B跨境纠纷的化解。另一方面，ODR合作框架创造了一个商业合作框架，即协商、调解以及自动化处理B2B纠纷的ODR运行框架。随着ODR的产生与发展，相应的法律、规则也在不断地丰富和完善，共同构成ODR的法律合作框架，那么这种法律合作框架设计与运行如何，需要进行全面的评估。最后，由于互联网没有国界，ODR设计之时就需要考虑不同国家的法律规定，例如个人信息保护条例的不同规范，以及对于在线调解达成的调解协议能否适用《新加坡调解公约》予以执行等问题。目前各国ODR在设计中对国际性问题仍有欠缺，对此，制定普遍认可的ODR相关的技术标准、国际规则就变得势在必行。 （二）ODR平台的运行评估 对ODR平台的运行评估主要包括对ODR服务商的评估、对程序规则的评估以及对用户体验的评估三个方面。就ODR服务商而言，私营企业进行ODR建设时比公共部门更具优势。首先，私营企业更熟悉纠纷的发生，因而他们能够有针对性地设计、建设ODR平台，继而解决B2B纠纷。其次，私营企业的生存危机促使他们持续革新，它们更有可能搭建出能够领导行业水准的平台。再次，私营企业在解决问题与确保市场地位方面经验更为丰富。最后，私营企业成为ODR服务供应商的门槛较为严苛。总的来说，在ODR合作框架下，每个ODR服务供应商必须有自己的ODR平台，并且能够确保平台网站和数据的安全。具体而言，第一，需要ODR服务供应商通过引入先进技术、扩大平台的承载量等技术手段，持续不断地维护自己的平台，在此过程中，必须同时注重数据安全与用户隐私保护。第二，ODR服务供应商应遵守ODR合作框架以及一般程序规则。第三，ODR服务供应商需要在日常运营中收集信息，并与其他相关方共享信息，促进行业共同繁荣。除上述方面外，ODR服务供应商还应不断加强专业能力建设以应对ODR未来发展中可能面临的挑战。作为APEC ODR的合作方，服务商还应加强推广宣传ODR，让更多的企业了解并信任ODR。 对ODR程序规则的评估主要针对平台处理B2B纠纷的规则，包括在线协商、数字化信息以及技术交流等内容。评估法院ODR系统的用户体验时，需要注意以下三个要点：第一，评估用户的ODR使用感受应从时间成本、金钱成本、访问方式、信息获取和使用、对程序的理解、系统对结果的指导等方面进行评估。第二，评估程序的正义性，应当从与其他程序的差异度、用户发言权、受尊重度、公正性以及透明度等方面进行评估。第三，评估结果的正义性，主要从解决方案是否反映了当事人的诉求、是否达成有效力的协议、解决方案是否发挥作用以及执行情况等方面进行评估。 司法ODR的发展与数字生态系统的建立 多年以来，虽然数字技术对各国法院的渗透步履迟缓，但是私营公司提供的ODR平台和在线纠纷解决市场的发展却比较迅猛。然而，这些情况在近几年已经发生了根本改变。首先，一些国家以及美国大多数州法院系统已经启动了司法ODR计划，而且越来越多的国家与地区的法院正在推行司法ODR项目。因为社会纠纷体量剧增，出现了法院“认知超载”现象，法官与司法工作人员不堪重负，而且仍有大量的案件源源不断地涌入法院。在这种背景之下，各国法院为了解决案件积压和法官超负荷工作的现状，都在积极寻求突破，纷纷开始司法ODR试点项目。 目前，美国很多法院的ODR平台已取得了初步成效，一方面减少了处理案件的时间，同时也提高了案件处理的效率，另一方面当事人（用户）的满意率也随之提升。具体而言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第一，法院工作人员案件准备时间呈现下降趋势，从之前的9分钟下降到5分钟。第二，庭审数量减少。引入ODR之前，需要安排庭审的案件数量比每天送交法院的案件数量还多；引入ODR之后，借助ODR平台的独特优势，将案件合理分流，庭审总体数量减少。第三，ODR平台提供的解决方案，可以迅速化解纠纷。之前当事人自提起诉讼之日起，在基准期限内每个案件平均需93天才能进行初审。但现在通过司法ODR平台，足足减少了一个月，案件初审平均仅需63天。此外，在基准期限内，法院处理案件平均时长144天，而ODR系统仅需花费84天，大大缩短了案件处理时长。第四，可以完美地实现各方当事人参与。例如，研究人员测试了约2000起案件，其中约1500起案件完成送达回执程序。而且，大部分当事人愿意选择ODR平台并参与在线解纷程序，并且也取得了良好的解纷成果。 现在，美国各州法院一般采用与私营企业合作的形式，共同开发各州法院系统ODR平台，而且这些平台已经基本覆盖美国大部分州，并且还将进一步推广到全国范围内。不仅仅是美国，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了解、认识、学习以及推行ODR项目。随着ODR理念与在线纠纷解决方式的不断普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理解ODR对于化解和预防纠纷的价值，以及科技对接近正义与实现正义的重要性。 可以预见在未来三年里，随着科技与ODR的深度融合，区块链、AI等新技术不仅可以持续不断地孵化出用以解决或者预防纠纷产生的新工具、新方法与新思维，而且还将极大地促进ODR向自动化与智能化方向发展。伴随各国ODR项目的推广和普及，对ODR平台设计与运行进行总结和反思将促进ODR向可评估性、国际化、标准化方向发展。对于在线纠纷解决平台的设计与运行进行评估和不断校准，在线纠纷解决机制技术标准以及在线纠纷解决国际程序规则的制定将成为各国ODR发展的重点。不论在线纠纷解决（ODR）和在线纠纷预防（ODP）理念的形成，还是数字正义生态系统的建立都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建设有生命力的在线纠纷解决生态系统以及促使ODR用户不断接近与实现数字正义，既是ODR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 --END--